设为首页 收藏本站

文化生活

程毅中:先生更合以诗传


——追思吴小如先生



5月11日,我在苏州接到白化文学长的电话,告诉我吴小如先生去世了,我深感哀痛,但并不太意外,因为他近年的确日益衰弱,屡次跟我说身体不行,什么也干不了了。我遗憾的是,中央文史研究馆委托电视台为老年馆员录制的音像资料,没有优先为吴先生抢拍一些片断。尽管我向摄制组多次提了建议,他们总想要设置一个隆重正式的场景再拍,那是吴先生不会同意的。不知道除了像“绝版赏析”那些谈京戏的音像资料,还有没有吴先生讲课的录像视频留下来,我认为他的讲课也是可以作为“绝版赏析”的。

我在校时听过吴先生讲的鲁迅杂文和明清小说的课,大家都知道他博学多能,能从先秦讲到现代的文学作品,而且讲课也和唱戏一样,声情并茂,响遏行云。这些特点,学兄学弟们在前两年编集的《学者吴小如》一书里也都谈到了。我听的课很少,没什么可补充的。5月13日我自苏州回京之后,受燕大中文系部分校友之托联名写了一副挽联:“匡鼎说诗,解顾每使诸生喜;燕园受业,回首竟无老存。”下联说的是原燕大中文系的老师,吴先生是最后一位离世的了。

上联说到吴先生的说诗,其实我自己并没有机会听他讲诗词的课,只读过几篇他讲诗词的文章。前年天津古籍出版社出版了《吴小如讲杜诗》书,我读后才领会到吴先生对诗的研读,真是深入细致,博取众长而又有自己的独见卓识。他强调的读诗要“明训诂、通典故、考身世、察背景”四条基本法则,更是不刊之论。可惜的是,他在北大中文系时没有机会讲诗词的专题课,直到2009年才为少数几位学生讲了十五次杜诗的专题讲座。也幸而由刘宁、谷曙光等听课者仔细整理了听课笔记,公之于众,才使更多的人受到教益。我也是受益者之一。因而天津古籍出版社的同行委派我为此书写一个推荐书时,我也义不容辞地遵命了,既不因为自己无知而退让,也不因为我是他学生而避嫌。我真希望有更多的人来读这本书、来推荐这本书。吴先生讲了十五讲杜诗后不久,不幸因脑溢血后遗症行动多有不便,再也不能这样连续讲课了。值得庆幸的是,这本讲杜诗的专著却成了他病前定稿的一部力作。

令人欣慰的还有早两年的手书诗五十页,这是萧跃华先生策划的项目,鼓动吴先生自书自选的诗卷,也是幸而抢在他腕病前的一大工程,已由中华书局在2013年出版。我们不仅看到了他的书法,而且读到了他自选的诗篇。我特别感谢萧跃华先生的抢救工作,如果再晚两年,就看不到这份诗卷了。值得庆幸的还有,《诗刊》编辑部给吴先生评了2013年度“子曰诗人奖”,也是一件大事。《诗刊》只发了十几首诗和六条诗词赘语,当然不足以显示诗人的全貌,但已可以体现出吴先生诗学的特色。特别是诗词赘语里的几条忠告,可谓提纲挈领,要言不烦,确是写诗实践的经验之谈。我从中得到了不少新的启发。我得知了评奖的消息之后,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吴先生淡然处之,说这是评委们对老年人的一种安慰,还过度地谦虚,竟对我说:“我的诗还没有你写得好呢。”吓得我惶惑无地,本来想写一首诗表示祝贺之意,但想到吴先生“三不”的告诚,就想自己改改再说吧,不想这首诗竟没有机会送他评改了。现在附在这里聊表追念:

清词一字值千金,大奖殊荣岂动心。聊为诗人伸意气,世间毕竟有知音。

正因为评了一个奖,陈斐先生编集的《莎斋诗剩》才有了问世的机会。一则有《诗刊》编辑部和主办方的支持,一则终于得到了吴先生的同意。诗集而称作“剩”,当然只是现在能找到的一部分诗稿。我们终于读到了较多的诗篇。出版后,吴先生立即托中华书局的胡友鸣兄带了一本给我,可惜我还没来得及通读全书,就回苏州探亲去了,直到回京之后才通读了《莎斋诗剩》的全书,不禁感慨万千,悲喜交集。

对于当代人的诗词,自有各种不同的评价。《诗刊》编辑部请了多位熟悉而热爱传统诗词的老诗人评出的首届“子日诗人奖”,至少代表了一部分倡今而知古的作者和读者的评价。我作为吴先生的一个老门生,不敢妄加评论,只能说他的《学诗小札》是更值的我们好好学习的。他对古典诗词有深入的研究,又对诗词创作有多年的实践,他的诗学以前几乎被戏曲学和书法掩盖了,直到晚年才得到了更多人的认知。对于我们中文系的校友来说,诗学是更应看重的一课。吴先生自己说:“我一生有三种业徐爱好,即学唱京戏、学写毛笔字和学作旧体诗。”这三种业馀爱好都是吴先生的专长,实在是他真正的专业。但他写的诗保存的不多,发表的更少。我感谢《吴小如讲杜诗》《吴小如先生自书诗》和《莎斋诗剩》的所有编者,他们在吴先生生前赶出了定稿,让我们对吴先生的第三种爱好有了较切实的理解。他的诗和论诗的著作定可以传世而给人以一种新的启发吴先生应该可以含笑仙去了。最后我还要献上一首拙诗聊表追思:

重金大奖国门悬,不愧青钱万选篇。说杜新书多创意,先生更合以诗传。

文章作者 程毅中  华夏民意网配图

编辑 张汉英
 
版权所有:华夏民意网   备案号:晋ICP19014723号-1